“地上尽是六便士,而他抬头看到了月亮”。可先看到月亮的人,有时不得不低头去看脚边的六便士。
毋庸置疑,人都赖以六便士和月亮生存。两者看似难以共存,但都缺一不可。
王小波说“人的生命就是个慢慢受锤的过程,人一天天老下去,奢望也一天天消失,最后变得像挨了锤的牛一样”。
Rikka至今活了二十四年,也挨锤了二十四年。他起先看见自己心之向往的月亮,可在挨锤的岁月里,他不得不低头朝地上的六便士看去。
?这篇文章我要说的是我一个曾从事摄影的朋友的故事。对于摄影,我在他身上获益良多,甚至说他是我的老师一点也不为过。其实他也并没什么故事好说,只是恰巧他要转职的缘故。转职一事也并没什么稀奇,可在他身上和在我看来,这事不是稀奇不稀奇的问题。一场马拉松里,拿到第几名不是至关紧要的事,最起码你要跑到终点。半途而废,就像吃了一记闷拳,心里难受,但又无可奈何,只好默默承受。而这一切都是自己一手造成,无关他人。我这位朋友他给自己取的艺名叫riika。人精痩,长有一口龅牙,鼻子挺拔,如果没有这口龅牙,倒还能有几分模样。他从曾有一头流浪汉的长发到如今一头像刚从监狱出来的短发,这种转变极像一个看破红尘而遁入佛门的人。如果硬要渲染出他经历了什么引人入胜和叹为观止的事,确实也渲染不出来,但我个人就是极有兴趣的想要写一写他。好像这里面藏有某种问题的答案,也许写出来,答案也就浮出了水面。?Rikka在初中时因为常年被人勒索而不堪其扰,最后没读完初二便选择了辍学。从那时起他用着他爸送给他的尼康D90开始自学摄影。多年后,来到广州凭自己学到的手艺获得一份摄影师的职位。说到摄影,rikka至今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摄影。他觉得拍摄已经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,就跟吃饭一样稀疏平常,可又不比饭来的实在。问他什么是摄影或为什么摄影时,他给出一个“就,拍啊”的答案。他解释这是一种本能的冲动,很难揪出这里面的原因所在。可这种对他来说是原始的冲动,近年来因为从事摄影的缘故,逐渐的消耗殆尽。工作上的摄影内容千篇一律,随着时间的推移,越发觉得索然无味。“说上去好听是个摄影师,其实也就是应付客户的服务行业”,他如是说。他形容自己就是一个会按快门的工具人,干的也是摄影行业鄙视链最低端的“影楼仔”。很明显这份工作与他理想中的工作相差甚远,他没有获得一丝因摄影而带来的愉悦感,相反愈发的消磨掉他对摄影的激情。成为森山大道和布列松这样的大师并不容易。或许从一开始这条路他就走错了。?在辍学的那段时间里,他总往他老家清远的北江沿岸走。每次出门都会带着相机,希望能拍到一些有趣的事。在拍过无数次的沿岸后,他最后一次同时也是第一次拍摄岸边的细节,以便以后能像以往一样的视角去观看这条从小看到大的北江。拍完后他便去了广州。沿岸除了沿岸,清远的街道他基本都拿相机拍过。为此他还曾出过一本画册,量并不多。画册里的图片和文字风马牛不相及。我拿给别人看,别人问这些照片想表达什么,意义在哪。我拿去问他,你想表达什么。他沉吟,没给出答案。Riika说那时就是想出一本画册,没太多想法,照片就是日常的街头摄影,因为没有主题,文字是那时正值十九岁的少年刚好产生一些对世界和社会的看法,无处安置,只好硬凑上去。说完他有点不好意思,说这事不提也罢。随后是他最狂躁的一段时期。他被检查出得了蛛网膜囊肿,发病的症状就像得了癫痫,会昏倒在地,口吐白沫。期间,他母亲患有心脏病,作为单亲家庭的他,经济来源是个重大问题。为增补家用,他做过服务员、销售、摊贩以及网店卖家,但在他心里一直留有一块位置给摄影,那时候的他觉得梦想是可以吃饭的。那个时间段发生一件让他极为愤怒的事。一位网上认识的同样喜好摄影的朋友,因为经济问题想要转卖相机。Riika当时觉得卖相机是一件不可理喻的事,作为一个热爱摄影的人,应当把相机当成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。谁知他那位朋友对他进行好一番说教。说梦想是虚的,飘渺的,甚至不应该拥有,人类活着只是为了活着,连饭都吃不起,要梦想又有何用。这番话刺痛了他,如他现状,他干的工作与摄影毫无干系。摄影还没有为他挣过一分一毫。他因陷入怀疑中而愤怒,面对质疑他无法反驳,一气之下他把那朋友给拉进了黑名单。以上种种原因凑在一起,让当时不谙世事的懵懂少年,陷入一种不知所措的境地。唯一可以宣泄的出口,只有摄影。在这个时间段里他拍下任何会令他感到不安和狂躁的物体或画面。黑白的照片里充满着压抑和躁动。这种对比强烈的风格多少受了森山大道的影响,可也形成了一种只属于他的独特风格。一昧的挣扎于燥郁的情绪中,结果只会越陷越深。或许又受了点太宰治的影响,他做出了一些自残行为。他在右手上用刀划出一道道疤痕,之后用纹身遮盖。纹身图案是fomapan胶卷,图案还隐藏着一层含义,是关于一个他不愿透露的内心秘密。?来到广州没多久,他凭《以梦为马》这个作品获得lofter六周年摄影大赛的创意奖。以梦为马之后很轻松的进入摄影行业,虽然不是科班出身,但以他扎实的摄影技术,获得摄影师一职并不是什么难事。在工作期间,他的技术长进不少。陆陆续续创作出不少超现实主义的作品。如《沿岸III》、《镜像》、《荒岛》、《乘风破浪》等。乘风破浪
之后他也曾多次问过自己,为什么想要拍摄这些照片。思来想去,他得出一个结果。他正在失去摄影带给他的意义。起先他想拍摄的照片是能令他有股“就,拍啊”的念头。例如《沿岸I》、《南京》和狂躁时期的照片,这些照片虽然有些私人化,但对他自己来说,却无比重要。这些照片具有生命力,不是虚有其表和空无一物。南京后面拍的照片基本都是像《以梦为马》一样的一些应赛作品。专拍一些符合大众审美的照片去迎合大众,这就等同于在做一件服务客户的工具人。这不是他想要追求的目标,他想要创作的是能表达自我的照片。拍摄的照片如果作者都不喜欢,内容也不明所以然,那照片又如何去向观众输出呢。这种照片缺乏生命力,没有生命力也就失去了价值和意义。即使在别人看来,这些照片质量都尚且不错。沿岸Ⅱ从此,他不再有过一丝创作的念头。每天的工作也都是框架定死的内容,完全不需要摄影师的创作表达。逐渐的,他开始产生厌倦之情。为了不让自己对摄影的激情全部消退,深思熟虑之后,他决定转职做一名程序员。做一份比摄影更赚钱的工作。辞职过后,他开始跟一位自学成才的程序员朋友闭关学习。好在之前他对计算机多少有些了解,学起来不算费力,技术也可算突飞猛进。?在他辞职的这段时间里,其母亲之前不慎在工作中把腰摔伤的病情有所加重。同时他的身份证遗失,办理时发现因其父母原因,他没有被纳进户口本里,也就是说从始至终他都是一个黑户的状态。几经周折,最终以法医鉴定的结果去进行入户。这又是钱的问题,无奈之下,他做出了他曾嗤之以鼻的事情,卖相机!确实挺讽刺,可有时候成长就是自己扇自己的脸。摄影器材没全卖完,他给自己留了点。问他以后会再拍照片吗?他回答,目前学习编程要紧,摄影创作暂时没有兴头。他想在这段时间里沉淀自己,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现在的创作欠缺什么。技术不是,器材不是,思想也不是(虽然这很重要),而是摄影的冲动,是那种“就,拍啊”的无所谓,无所谓他人喜不喜欢,只尊重自己内心的声音。他要让这种感觉回来,没有仪式感的摄影欠缺灵魂,虽然这很玄学,但这对他来说至关重要。说到这,该说的故事也就结束了,当然了,他人还在世上,他自己的故事还仍在继续。rikka的转职,令我感到哀伤,让我感觉好像失去了什么。两年前,我跟rikka斗志昂扬的来到广州,然而两年后,一个选择离开,一个选择转职。从某种意义上说,我们都失败了。让我们深陷泥沼的人,不是别人,正是我们自己。而在这义无反顾中,是我们活着的信念,让信念处在水生火热中,是我们一手造成。人只有在悬崖处,才会知晓往前迈一步的重要性。也只有在这一刻,我们才会明白曾经所坚持的原来是活着的唯一方式。现实曾给过我们时间,我们没有珍惜,在惊慌失措中,我们在悬崖间的独木上摇摇欲坠。望着地下深渊,我惶然明白,悬崖对面一直都是我们的归处,活着的真谛就在对岸。《棋王》里的王一生,在当时贫瘠的年代里下乡插队,在物质匮乏的环境里,他狂热的痴迷象棋,对于温饱问题,他只在意饿,不在意馋,其它的他不甚关心,因此落得一个棋呆子的称号。可正因如此,在象棋比赛里,他才做到了轰动全城的以一敌九之壮举。失败固然难受,但只要心中尚有热爱,活着也就还不算乏味。没有足够的六便士,难以触碰到月亮。但在我们向生活低头的同时,也不要忘记月亮的存在。在挨锤的岁月里,想爱,想吃,想变成半明半暗的云,是支撑我们活下去的动力,也是我们为活着唯一能赋予的意义。镜像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文章已于修改收录于话题#个上一篇下一篇